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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财经》记者 信娜 实习记者 朱贺

编辑 | 王小

“大流行几乎无法避免，且迫在眉睫”，2020年3月1日，一位中国疾控中心相关负责人这样告诉《财经》记者。

而就在三日前，2月27日，他的措辞还是，“为可能发生的全球大流行做准备”。

鉴于中国境外受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影响的国家和病例数量持续增加，2月28日，世界卫生组织（WHO）总干事谭德塞在日内瓦宣布，将新冠肺炎疫情级别由此前的“高”上调至“非常高”的水平。这是WHO风险评估的最高级。

截至北京时间3月2日早9时，境外累计确诊病例数逼近9000，其中，韩国确诊病例数4212例。全球累计治愈569例，累计病亡137例。

美国当地时间2月29日上午，美国卫生部证实其西海岸的华盛顿州有一名新冠肺炎患者死亡，这是截至目前美国官方公布的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此外，美国西海岸三个州，先后发现感染源未知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也提示新冠肺炎社区传播的可能性。社区传播的风险在于，必然有其他未知、未隔离的感染者，病毒有进一步扩散的风险。

多位流行病学专家向《财经》记者分析，从现有的信息来判断，美国、韩国等地，均已出现新冠肺炎疫情社区传播。

究竟如何围堵新冠肺炎，在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宁毅看来，早期任何防控措施都会受到争议。每个国家在制定具体的防控措施时，也需考虑到本国的实际情况，平衡对经济文化和外交的冲击，因地制宜施行策略，不能一以概之。“也无法简单地评价哪种防控措施是对或者错，都是根据自身的情况来进行判断”。

全球多地现社区传播病例

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形势急转直下，也超出了中国疾控系统专家此前的预测。

3月1日，上述中国疾控中心相关负责人在分析目前的形势时称，我们得一边打国内新冠肺炎阻击战，一边同步应对全球大流行。

这比他三日前的分析，“一边继续打狙击战，一边有序恢复社会生活和经济运转，一边开展大流行准备”，更趋紧迫。

2月28日，谭德塞将新冠肺炎疫情级别调至风险评估的最高级时，认为多数病例仍可追踪到密切接触者，并未发现病毒自由传播的证据，“仍有机会控制这种病毒”。

然而，美国西海岸三个州，先后发现感染源未知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华盛顿州斯诺霍米许县(Snohomish County )杰克森高中的一名学生最近居家隔离。该病患最近未去过亚洲，无旅游史，感染源未知。这名高中生成为美国第四例感染源不明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DC）将其列为“社区传播可能案例”，目前感染源仍在调查中。

另一端的欧洲，意大利因激增的新冠肺炎患者而受到关注。意大利是目前亚洲以外新冠病例最多的国家。截至3月1日，意大利共有1694人新冠病毒检测为阳性，比头一天的病例数1128增加了50%。

多位流行病学专家向《财经》记者分析，从现有的信息来判断，美国、意大利、韩国等地，均已出现新冠肺炎疫情社区传播。

中国近邻，韩国的疫情发展令人忧心。韩国中央防疫对策本部2日通报称，截至当天零时，境内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增至4212例，较前一天下午4时增加476例。疫情最为严重的大邱市累计确诊人数3081人，庆尚北道624人。韩国已将新冠疫情的防控等级提升至最高级。

韩国确诊人数从1000例增长到4000例，只用了4天。此时，韩国新冠疫情用“暴发”来形容并不为过。多位流行病学家分析，根据现有公开报道，韩国新冠病毒扩散与当地教会活动不无关系。

韩国中央事故处理本部副本部长金刚立20日在记者会上说，“我们相信新冠病毒已在韩国本土出现‘早期的社区传播’现象。”

这其中，不得不提的是，韩国第31号病例，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新天地”大邱教会的信徒。“31号病人”2月7日首次出现发冷、喉咙痛等症状，后前往大邱一医院接受治疗。在出现症状后，该患者曾两次参加大邱一教堂的“新天地教会”活动，此外，还曾前往首尔，使用过公共交通工具。

据韩联社报道，目前韩国确诊的病例中，大约60%和大邱的“新天地教会”有关，大约15%和庆尚北道的清道大南医院有关。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目前已经超出防疫网，开始在社区全面扩散。

加拿大纽芬兰纪念大学医学院终身教授王培忠分析，如果引入病例造成第一、二代病例不断出现，意味着当地暴发流行开始了。

欧洲大陆最危机的国家是意大利。该国感染人数已经破1000。意大利多地政府颁布了特殊防控措施来阻止疫情蔓延，除了学校停课，市场、电影院、教堂等公共场所关闭，同时暂停公共活动。该国北部的几个城镇也被封锁，禁止人们进出受疫情波及的地区。

这与中国各地采取的围堵策略相似。围堵是指，在限定的地理范围内，采用医学和非医学（区域封锁、停学和停工等）干预策略和措施，以迅速阻断疫情传播。

全球多地出现病例，也给中国防控带来压力。2月29日，北京市报告2例自伊朗入境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一天后，浙江省通报，新增1例由意大利输入确诊病例。

首都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郭秀花对《财经》记者分析，现在要防止国外输入型病例，否则损失会更大。“其他国家很难做到中国这种力度，这么多国家都出现了疫情，如果切不断传染源会很危险”。

中国防控策略，由“围堵”变为“缓疫”

道路恢复畅通，公共交通恢复，各地陆续复工，这是防疫从“阻击战”向“缓疫”策略转变的信号。后者是一种大流行发生后，全球各国都会采取的策略，也是WHO推荐策略。

2月6日，中国疾控中心官网发布了一项主题为新冠肺炎疫情的紧急研究议程，聚焦传播和非药物缓疫策略，同时，对何为“缓疫”做了说明。

缓疫是为了减轻疫情对医疗服务和社会运行的冲击和压力，采用医学和非医学干预策略和措施，延缓疫情增长速度，推迟流行高峰到来时间，压低峰值的策略。

“心理上比之前轻松了，但工作强度仍然很大”，3月1日，三位分别来自内蒙古、山东、山西的一线防控人员，发出相同的感叹。

三者的共同点是，其所在区域均已下调了疫情防控应急响应级别。这意味着，这些地方将陆续恢复经济社会正常运转。

“公交恢复营运，说明疫情没有之前那么严重”，内蒙古某市一位铁路警察说。从上周开始，该市已陆续恢复公交及出租车运行。

2月22日开始，山西某县医院的医务工作人员李可（化名）彻底告别了县城路口，恢复到正常工作中，“现在还有3个同事在小区门口守着”。23天前，她开始定期在进城路口对来往车辆进行体温检测，排查发热人员。

上述中国疾控中心相关负责人解释，如果发生全球大流行，则中国应对下一波流行的策略将难以再延续当下实施的高强度的阻击策略，不得不转为缓疫策略：即采取非药物干预措施压低流行高峰，减轻其对医疗服务体系的冲击强度，降低病死率。

截至2月29日24时，湖北新增确诊病例570例，其中武汉565例。2月19日以来，武汉新增病例在300-500区间已出现一个持续10天之久的“拉锯期”。

郭秀花认为，国内防控要因地制宜，分地区、分级别，进行科学防控。如果一个省、市十多天、二十天没有出现疫情，除了进入这个地区的外来人员需要隔离，该地区可以适当降低防控级别，正常生活。“武汉的疫情目前已经进入中后期，再过一段时间，大概一周、十天的样子，新增确诊病例就可以降至百位、十位、个位“。

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对这一时间点的预测是，4月底。他的分析是，这次疫情传染情况可能比SARS还高，根据目前的统计来看，大概一个人能传染2到3个人之间，说明传染得非常快。在中国来看，有信心4月底基本控制疫情。

防止疫情卷土重来

防控等级调整，医院没变，还是24小时轮班，医护人员也没有正常的周末休息。不过，随着各个路口陆续开放，因高速公路重新开放，山西某地社区工作者王文（化名）的“份内事”又增加了一项，“挨个打电话核实大车司机的行踪”。

他们所做的事，都与防止疫情“卷土重来“相关。

加拿大纽芬兰纪念大学医学院终身教授王培忠认为，中国一些地方连续数日新增确诊病例为0，说明该地方，本次流行已经进入尾声或结束。但需要警惕的是，如果有大量易感人群的存在，控制不好，暴发流行会反复，因此流行曲线有时会有几个高峰。

2月21日，湖北、浙江、山东五所监狱曾公布发生新冠肺炎疫情。其中，山东任城监狱确诊200例，疑似10例，浙江十里丰监狱确诊34例。

“不排除局部会发生小的暴发，永远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整个趋势是快速递减的”，宁毅形容，现在是点点星火，要警戒这些星火。控制不好的话，就是一把大火。有警戒心，点点星火才会越来越少。

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3月1日15时的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生健康委新闻发言人米锋提到，接下来，需应对复工复产和国外病例不断增多所带来的风险。

除了两例伊朗输入病例外，3月1日0-24时，浙江省新增1例由意大利输入确诊病例。该患者26日晚从意大利米兰出发，经莫斯科转机，于27日22时到达上海浦东机场，后包车于28日上午8时抵达浙江省青田县。随即被直接送往青田县集中隔离医学观察点开展医学观察。3月1日，经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目前在医院隔离治疗。

同日，深圳市卫生健康委报告1例境外输入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该患者由英国回国，途径香港。

郭秀花建议，应对疫情的全球大流行，出入境需严控，原则上疫情高发区国家航班停止，比如切断航班。同时，也要切断和高发疫情国家的人员往来。只要该国有疫情，该国人员回到中国之后，至少要隔离十四天。隔离期过后可以正常生活、上班，但也要注意防护。

韩国外交部消息显示，截至3月2日上午9时10分，因新型冠疫情对韩国采取入境管制措施的国家和地区为80个，共有36个国家和地区对韩国采取全面或限期禁止入境措施。

防控输入性病例，压力还是存在的，宁毅说，需要形成常态化管理，并警惕输入性超级传播者。

（《财经》记者金焱对此文亦有贡献）